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赵王府(2 / 2)


也许有人会想:那可能是不好的都被抹杀掉了!但事实上,雍就是这么一个没有什么可以被闲话的人,他诚实而正派,身为公职人员,他绝对把义务当做优先,因而私下没有有趣的事情,那也是无可奈何的。



亮和雍是堂兄弟,但是他们的思考方式和价值观都不同,一个是奔放而利己的陶醉伤天才;另一个则是坚实而苦劳的自省解秀才。







沉默并没有持续太久。



“也许秦桧是被暗杀的!”



也许是觉得麻烦吧,亮直接把话丢了出来。雍除了暧昧地应了声“哦!”之外,也没有其他的法子了。



“也许你想要问这事有证据吗,当然是没有!总不可能以他是对本朝有最大功劳者之名来质问宋国吧?”亮大笑说。想到宋的士大夫狼狈的神色,他就异常地高兴。而面对雍,他也一样充满了揶揄的味道,他实在是很想问“你活着到底有些什么乐趣呢?”。



秦桧是被暗杀的!这件事在完颜亮本身也是不可能会相信的,他也不会吝惜于秦桧的死,只不过是觉得少了一点骚乱的乐子而已!就这样,完颜亮在做了“宋的丞相是被暗杀而死的!”重大断言之后,立刻就在无前兆的状况下转移了话题:



“你知道契丹人一而再、再而三谋反的理由吗?”



“应该是想要再兴辽朝吧!”



对于雍的回答,亮只是动了动他的浓眉:



“这是当然的!说这种理所当然的话,那跟没有说是一样的!”接着语气一变:“知道吗?契丹人之所以想要再兴辽朝,那是因为他们的皇帝还在。所以,今天余将海滨王诛戮,契丹人就不会再沉迷于无益的梦想了!”



杀死辽的天柞帝,是有着这样正大的政治理由!但为何要在众目设瞟之下如此残忍地做呢?而且,除了天柞帝以外,钦宗也一起被杀死的理由又何在呢?



“辽已经灭亡了!而宋虽于江南再兴,但也曾灭亡过不是吗了?”



“不错,两国确实是被灭亡了。”



“既然国家都灭亡了,那为何他还独活,像这样的人就是不知耻!应该在亡国时结束自己的生命,以向祖宗谢罪才是吧!”



也就是说,完颜亮是代替宋的先祖,给予后代不肖的子孙惩罚,这就是杀死钦宗的理由了。



“这个人为什么这么憎恶汉族和契丹族呢?”雍的心理不由一阵感伤。



汉族和契丹族合起来共有三千万人以上,如果把他们都杀光的话。那只有女真族的国家根本就无法完整地营运起来。雍衷心希望的,乃是大家能够将憎恶减到最低,融合共生。



“对了!”完颜亮的话题又突然一变,他的话就像是变化多端的云,快得让人完全跟不上。



“我想最近应该要迁都了!”



雍一阵哑然。看到这样的表情,亮愉快地笑了起来。



“燕京作为帝都难道还不够吗?”



“太过于偏北了!”



对于这样的回答,雍大概猜到了几分。对金目前的国土来说,燕京算是十分适中的位置,若说偏北的话,那亮企图的就只有将宋并吞统一天下了!不过,就在不久之前,完颜亮才放弃了把旧都迁到燕京来的不是吗?



“那么,您意下是要将王座迁至何处呢?”



“开封。”



这正是意料中的答案。宋的旧都开封,乃是中原的经济、交通中心,如果和这个城市比邻而居,更是会让亮充满胜利感的。



“亮的才过于器小!”



虽然才能丰富,但器量未免过于狭窄。这是四太子对他这个外甥的评价,大概他也感到某种危险性了吧!不能自制才能和感情,是在上位者的大缺点之一。



“前些年才大举扩张燕京而迁都,这次要再迁都开封的话,那还有办法发军伐宋吗?国库已经几乎要空虚了呢!”



“资金当然有!”亮回答道。雍一瞬间的呼吸几乎要停了下来,亮则继续他的发言:“资金就是宋国每年向本朝献上的岁贡,把那些贮藏起来,不就是伐宋的资金了吗?”亮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。



“也就是说,灭亡宋国的资金,乃是由宋国自己支付的,他们的愚昧将流传为后世的笑柄!”



亮接着又开口问:“你知道本朝每年所受的岁贡多少吗?”



“银二十五万两、绢二十五万匹。”



“我们每年收受这么巨额的岁贡,为何还是比宋贫穷呢?那是因为不论米、茶、棉、还是盐,全都是由宋买来的!”



“确实如此……”



“所以惟有获得取江南才是大金的千金之计,惟有获得他们的地,方能真正的繁荣!”



雍无法立刻接答,对于堂兄的思想,雍一向是跟不上的。



没错,“只征服了丰饶的江南的话,全国就会富有”,但那得要征服成了才行。



和雍的思考比起来,亮的话来得更快:



“岳飞、韩世忠、吴价等都死了,而刘倚和吴磷也老了,名将凋落的宋军再无人才,只要我方以百万精锐渡江,自然就能开出通往杭州临安府的大道。”



“这……”雍努力想要反驳。宋的名将凋零是事实,但是在四太子宗弼死后,金阵营里能够统率十万以上大军,远征万里的将帅也不存在了!南方,与宋的国境相当安定;西方的西夏也是同样的情形。然而北方除了辽的残党之外,被称为蒙古的游牧民族则以集团不断进行着掠夺行为,对其出动的金军光是二、三万就已经混乱非常,到底能够统领伐宋百万大军的将领何在呢?



“不用担心!”亮的声音没有丝毫动摇。“因为余将御驾亲征!”



在这一天内,雍数度哑口无言。之前,四太子宗弼因为黄天荡之役惨败,所以断了征服江南的念头,看来,完颜亮是认为自己比四太子更高明,不然他何来的自信呢?



困惑至极的雍,视线在室内盘旋着,直到一个地方牢牢地固定住他的视线。那是一张上面画有柳树、桃树等城市、山水的江南风景屏风,而在这美景的旁边,写着如下的诗句:



提兵百万西湖上



立马吴山第一峰



“啊!这人果然……”雍完全了解完颜亮的野心,不用怀疑,他是一定会破坏和平侵人宋国的!



“提兵百万西湖上,立马吴山第一峰”



意识到了雍的视线后,亮再度将这两句诗高声咏唱了一遍。亮的诗才并非寻常,如此壮观的霸气完全地将雍压倒。



“这个人想要成为英雄……”雍重新地确认了亮的愿望。



金王朝在此时已是第三世代。太祖皇帝和太宗皇帝是第一世代;二太子宗望和四太子宗弼是第二世代,他们都是英雄。原居于北方黑暗森林中的他们,在辽的压迫下,在河中捕鱼、采集沙金,在旱田中种植杂谷,在森林中狩猎熊、虎、鹿等动物而生活。而后,起义兴为金国,十年内灭了辽,十一年亡了宋,四太子宗弼还带了数十万骑的大军渡过长江,将宋的高宗皇帝逼得逃亡海上……



英雄的时代不过二十数年就结束了。和约结成,和平也到来了!



对金的第三世代如熙宗皇帝、亮或雍来说,他们该做的应是将和平之世化为建设之世,以宋每年所赠的巨额岁贡来安定社会及充实国力,并且在文化上努力向上,这就是雍的想法。但对亮来说,这种日子实在太无趣了,他宁愿将杂事委托臣下,自己则专注于“英雄”的大事业上。



“燕京就交给你了!只要有你在,一切后事都能够安心!”



顿了一下后,完颜亮看着雍的脸再度开口:



“你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人,在宗族之中,能够有你这样一个人,余是相当高兴的!”



“承蒙您看得起了!”雍说道。







赵王完颜雍从椅子上站起来,并用手巾将葡萄汁擦干,想着那即将到来的日子。如果这样放任亮的欲望继续下去的话,金国早晚会灭亡的!而惟一能够阻止这件事发生的,就只有自己了!



“不阻止不行!可是这样一来就只有废帝了……”



雍的心腹有完颜福寿、完颜谋衍、高忠建、卢万家奴等人,从名字看来,高忠建应是汉族或是渤海人,其他三人则是女真人。



完颜福寿等人,即使是雍现在起兵也会跟进,但其他人呢?张浩、细石烈良调和细石烈志宁……都是有能之士,也都对亮的乱行有所批判,但若要进行篡位的话,他们可能就不会要跟进了。再怎么说,现在的帝位就是武道的结果,如果连续两代的国主都是篡位者,那对宋和西夏可是大失面子,也耻于后世的史家。



雍自己也很犹疑,若是被他人知道他想废去现在的皇帝,那可是大罪,亮将会视他为危险人物,而不得不先发制人……



“大人!”



雍转身一看,来人是家人沙里,说有稀客求见。在见到来访的两人之后,雍的表情一变,立刻命令沙里别让其他人进来。



“是黑蛮龙吧!”在再度确认左右之后,雍对客人之一低声说道。



“自上次一别以来可好,殿下?”在紧张之中带着旧怀,黑蛮龙拜跪道。



“虽然很想说你来得正好,但要让被官兵缉拿人堂堂进入府邱还真是个困扰呢!”这虽是一句玩笑话,但自雍的口中说出,黑蛮龙也不禁一愣。



“别说这些话了!这样的行为是不会不耻于天地之间的,难道憎恶那个完颜亮还会有罪吗?”



“你说得可是本朝的天子唷!”雍虽这么说,但声调并不强硬。



“再这样下去大金国就要灭亡了!”



黑蛮龙这边的声音更高,但立刻掩住了口。说国家灭亡可是大罪,他已是弃官为贼的身份,万万不能再连累了赵玉。不!只要在赵王府中就一定会将他卷人的,这事可不能让别人知道。



“那么,这位先生是……?”



雍问道。黑查龙转头介绍了这位年轻的男子。



‘他乃是宋通义郡王,框密使韩良臣的儿子,名为子温。”



“韩良臣?”



“良臣为字,姓韩,名世忠。”



“哦,我知道了!”雍睁大着眼睛,向子温说起汉语:



“就是那名在黄天荡大破我军的韩元帅吧?还有你母亲梁女将军……”



黄天荡之战时雍才八岁,尚未从军,但是如此壮绝的战事,他也曾好几度听闻。而当时金军的主力目前都已年过五十大关了。



“咚咚咚!咚咚咚咚咚咚!”



从兵士们口中再现出宋的军鼓,就像是梦里夜半所发生的事。而在河雾之中忽然出现的梁红玉军旗,上面的五个字也令人相当地印象深刻。



夫战勇气也。



这句话是说“战斗是勇气的表现”。虽是己方的大败,但兵士们的话雀跃着雍的胸膛。而其中最是精彩的,就是自雍初阵以来辅佐了他十年的黑蛮龙。



在听了双亲的名声后,子温不由得一阵羞惭:



“不肖子孙,只是辱没了父母之名……”



当他这么说的时候,雍的两眼闪着短促的锐光:



“你是来救天水郡公的吗?”



雍的声音虽然温和,但却像箭一般地射入了子温的胸膛,他只是无言地望着眼前这位金的皇族。雍在向子温前进了一步之后继续说:



“对于昨天的事,虽然我想说些什么,但还是先别说了。而为了日后的修好,在此请先容我谢罪。”



看了他的表情,听了他的声音,这就是子温的“成果”,而这也是对将来的期待。